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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银】白日梦 01

EvaLin_onICE:

※未来科幻背景,灵感来源于独立短片《Dreams From A Petrified Head》


“血肉之躯并非是人活着的负累,而应被视作是神的祝福。”
——坂田银时(2140.10.10~2170.6.10)


“你怎么看待复制人?”土方问。


“我不认为征询我的意见会对您的研究提供任何帮助,土方先生。”小玉——他的复制人女佣回答道,“我就是复制人,先生,复制人没有自己的意见。”


“而我也是。”土方强调道,“我收到上级的命令对这一问题进行研究,这是我的工作;我征询你的意见,某种意义上,这只是你今天工作日程中多出来的一项。”


“那好吧,先生,你具体想问什么呢?”小玉放下手里的托盘,问道。


土方的指尖在红酒杯上摩挲了一会儿,轻轻敲了两下杯面。他歪了歪头,好像在听那两下微不可闻的敲击声,说:“你现在的工作会使你感到疲惫吗?”


“这是我的工作,复制人感觉不到劳累,先生。”小玉说。


“假如你是人类呢?”


“没有那种假如,先生。但我猜您的确受到了最近的工作的影响,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您今天也要叫复制人上门服务吗,先生?”小玉问。


土方点了点头。他端起酒杯,缓慢地踱进了办公室里。就在他的脚即将踏入门内的那一刻,他突然回过头,对他的女佣问出了今天最后一个问题。


“‘血肉之躯并非是人活着的负累,而应被视作是神的祝福。’你怎么看这句话?”


小玉再一次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她终于开始思考了,过了一会儿,她问:“血肉之躯会影响工作吗?”


“某种意义上,会。”土方回答,“血肉之躯意味着你必然会生病,会有各种主观客观的因素影响你的工作状态。而且最重要的是,血肉之躯的机能必将走向衰竭。”


“那么我反对。”他的女佣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工作。”


土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退进了房间里。“晚安,小玉。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他说。


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他很喜欢这张椅子,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很好地贴合了他的腰背,让他感到放松。然而这并不是复制人该有的情感。准确来说复制人不该有情感。他下意识对人类的模仿或许来自程序设计,然而他有意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无法再用科学解释了。据他所知他并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过,更不要提上传意识数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仿生皮肤下面究竟有些什么。五十年前复制人技术成熟之后世界上就没有多少自然人了。永生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肉身会消失,意识却再也不会消亡。而那就是人类所谓“灵魂”的根基。


“这难道不算是活着吗?”他自言自语道。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碰了一下桌面上的投影键盘,他离开房间之前暂停的虚拟影像再度开始播放。他离开时对语音进行了一定的调试,声场的错乱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把三根手指搭在键盘上,拧转手腕,直到男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生物科技发展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白发男人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可以说,人类终于放弃了关于伦理的最后一点坚持。的确,克隆人类依然被全球明令禁止,然而科学是人类找到了另一种看似更加优越的选择,那就是复制人。我们终于掌握了能够将个人思想保留下来的方法,这对人类的进步毫无疑问提供了极大帮助。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某些未竟的事业就此断绝。但是同样的,复制人的过分泛滥让人类失去了某种能力。人们开始放弃人与人之间的肢体接触,转而以复制人替代。超越生死对人类的诱惑是极大的,那些困扰了人类千百年的问题:疾病、残疾、死亡,在复制人这一技术面前都被击破。然而人类也终于失去了亲自感受某种事物的能力。你或许还是‘活着的’,但也到此为止了,因为你接触一切事物的媒介,都不再是你自己的身体,这种永生,和死亡并没有多大分别。”


土方困惑地复述着他的话。他能背下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这对于复制人而言并非难事,可是他没法理解一个人为何要拒绝永生。复制人并非丧失了肢体接触的能力,他们甚至仍然可以交媾(假如这算是更深层次的肢体接触的话)。复制人同样拥有柔软的皮肤,也可以模拟体温,除了体内支撑身体的并非骨骼、流动的不是血液以外,同人类并没有多大分别。他实在没有办法理解坂田银时——这位五十年前的思想家,究竟为何如此排斥复制人的存在。在他死去之后,他也并没有将意识转移到复制人体内。这当然可以理解,毕竟如果一个反对复制人的人自己也选择成为复制人,那他的理论实在是没有多少说服力。当权者对他和他的理论讳莫如深,一旦得到机会可以将权力牢牢握在手心,没有人愿意松手。然而坂田银时作为在野派,从未停止过对复制人的抗争。近十年来,随着最早一批复制人对生活的厌倦不断加深,坂田银时的理论重新被人提上明面。他已经死去多年,但他的影响还在扩大,使得当局感到恐慌。
当一个人还未对生活失去兴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死的。


土方的工作,是对坂田银时的理论重新进行阐释,使得舆论导向对政府和复制人产业更加有利。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一直沉迷于钻研坂田银时的理论,他日日夜夜地盯着他的虚拟投影,把他的语音声场变形又还原。坂田银时说话时他的嘴唇也跟着翕动,对方的投影在他眼睛里化成闪亮的一个光点。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显现出了独属于人类学者的研究狂热,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他喜欢的椅子上,在黑暗的房间里,隔着五十年的光阴琢磨一个已经消失的人的思想。


他不完整,土方的心底(如果那算是心的话)有一个声音如此说道。他不完整,他从未完整地上传自己的思维数据,这只是他的理论,土方永远也没法单从这些影像窥见理论背后提出者的真实想法。


他咽下最后一口酒,点开了另一个界面。标题上显示着“自由定制属于你的复制人”,他只是扫了一眼那行金色的大字,很快点进了其中一个模块。各式各样的女孩子像是商品一样呈现在他眼前,他甚至还能决定她们来时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他拖着界面滚动了几次,最后选中了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


二十分钟后,他的门被推开了。他走了出去,和进屋的女孩打了个照面。那个女孩有着红色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看起来眼熟。


“我有没有见过你?”他问。


“据我所知没有,先生。”女孩回答道。


“你叫——”土方回忆了一下那个一闪而过的名字,“Mitsuba,是吧?”


“是的,先生。”Mitsuba说。


“你需要吃点东西吗?我的女佣刚刚离开,但是还有很多可口的食物。”土方说。他觉得自己又有些渴,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选的这支酒口感略干的缘故。但是他很喜欢,他决定再倒一点。于是他走到餐桌边,起开红酒,给自己倒了半杯。他正轻轻晃着酒杯醒酒,听见女孩回答道:“不用了,先生。”


他回过头去,某一个瞬间他觉得女孩的眼睛和手里的酒杯映衬在一起非常美丽,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上来了,他再次确认道:“我们从未见过,是吗?”


“我很确定,先生,复制人的记忆不会出错的。”Mitsuba说,“或许您点过像我一样的女孩。”


“也许吧。”土方皱了皱眉,“我大概总是看中同一种类型。”他清了清嗓子,决定转移话题:“你的裙子很好看,非常衬你。你喜欢它吗?”


“是的,先生。”Mitsuba说。


土方突然觉得她在撒谎。于是他追问道:“‘你’喜欢吗?”


“我?不。”Mitsuba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风格……我个人比较喜欢和服。”


“官网上并没有。”土方指出。


“是的,网站并没有提供这种选择。”


“也许他们应该加上。”


“没有必要,先生。”Mitsuba用一种奇妙的、木然的口吻说,“你怎么想比较重要……那只是在毁掉原本的目的。‘我们’就是完美本身,在这样的前提下,您的意见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我有时候会忘了这是复制人的世界,真奇怪。”土方说。


“也许您是累了,”Mitsuba凑到他身边,抚摸他的脖子,“您可以休息一下,我会陪在您身边……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在您的梦中低语。或者也可以像您说的,按照我自己的节奏来。”


有那么一瞬间,土方觉得这个选项十分诱人。但是这是没有道理的,复制人不管做得如何像人,也并不会感到疲累,他需要的并不是休息,而是数据检查。


“不了,谢谢。”他说,“我很高兴你能来。”


Mitsuba把手收了回去,接着,她转身,就像来时一样离开了。


还是不对,土方想,事情少了一环,他却不知道丢失的究竟是哪一环,他没法看清楚,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他重新回到办公室,盯着屏幕上坂田银时空洞的眼睛瞧。他的手按在键盘上,投影继续播放,他跟着坂田银时一起开口,把接下来的文字念了出来。


“这不是单纯的所谓‘守旧派’与‘革新派’的意见相左。这是战争。肉体已经被抛弃了,人们不会对此感到悲伤,因为肉体这一概念很快就将彻底消失,他们不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血肉之躯,更无所谓肢体接触,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真正接触世界的机会。世界看似已经和平了,每个人都将长生不死,仿佛真正平等,但这只是当权者简单粗暴地处理掉了尸体而已。每个人都是一段数据,数据是不会有感情的。这是漩涡,所有人都无法幸免。那些沾沾自喜的人,迟早会意识到他们从未在岸上。”


他按下了暂停,瘫坐在椅子上。


“什么是死亡?”他问。


没有人回答他。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五十年前就消失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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