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捷的雨声来了,并一道急促且迫不及待的虹雷齐肩。树的叶子摇摇欲坠,却不坠,被密雨拍打,细听若鼓。
黑夜压的人心头沉郁。
“叩叩。”
画家的手一顿。
“谁?”他问。
“过路的旅人。”
旅人的声音是从肺里喊出来的,掺着风和雨。画家往门走过去,他能想出门后面那人焦虑的脸。
“吱。”
“啪哒。”
旅人居然穿着雨披,他摸着门跳了进来,似是因为喜悦这避雨之地为他敞开怀抱。画家看到他帽檐下苍银的发丝,听见雨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皱起了眉。
“喂。”他用烟头指着外面,“把雨披放在外面,它太湿了。”
旅人脱下帽子,揉了把头发,念叨了一句“抱歉”,脱下了那件黑色的雨披。
画家的手顿了一下。
“放到外面。”
过路人回过头看他。
那双眼睛真像白鸽翅膀上流出的血,画家想。
“扔掉都没关系哦,小哥。”旅人一屁股坐到椅子里,那双泥泞的皮鞋因旋转擦出刺耳的声响,“那雨披不是我的,是一个好心的欧巴桑借给我的。”
画家把雨披放到外面,关门。
“虽然她没有说。”
“……你偷来的啊,混蛋。”
“不,是借的。”旅人坚定地说。
这家伙真令人火大……画家有点头疼,吐出烟雾,说:“哦,是么。”
旅人看了看画家的屋子,说:“原来你是个有才华又年轻但是因为拒绝潜规则又不会搞人际关系才不出名卖不出一张画所以穷困潦倒最后饿死街头死后画作卖出天价的画家啊。”
“你自己脑补了什么根本就没有的剧情啊混蛋!谁饿死街头了!”画家沉下脸,咬牙道。
“不要紧张嘛,看你这么可怜,我就拜托你给我画一张画好了。”旅人半个身子都陷进了羽毛垫里,语调也变得懒洋洋的。
“不要把这里当你自己家啊,混蛋。”
画家没想到这个旅人自来熟的过了头,进屋不到三分钟,说话间就给他一种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错觉。
湿漉漉的雨披,带泥的鞋,完全不见外又失礼的语言,随意的坐姿,每一样都恰到好处地让他不耐烦。他简直要觉得这家伙是故意这样做的。
但画家是不会拒绝这笔生意的,他冷然地裱了新纸,熄烟。
旅人一只臂向后搭在垫子上,仰着头,实在有些苍白的脖颈下是漂亮的一道青筋。
“帮我画一下我男朋友吧。”
“……等等等等,冷静一下。”旅人扒住门板,“你是上世纪的保守派残余吗?不要看不起同性恋啊,我真的有男朋友!虽然他死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外面还下着雨啊!!!”
“不,不是我想赶你出去,是我的手不听使唤。”画家面无表情地说。
“你他妈用的是脚啊!”
“啊?那真是抱歉。”
————
“你男朋友长什么样?”
“哎呀,那个,时间太久记不得了。”旅人皱眉,摸着下巴说,“我想想。”
画家重新点了烟,一点微末的火光亮了,烟草的味道蒸腾起来。
他听到雨停了。
“黑头发,蓝眼睛。”
旅人这次把头靠在垫子上,眯眼,像没睡醒似的。
“他长的很好看,迷倒不少没眼睛的母猪。”
画家看着面前的画纸,手中的铅笔转了个圈,心里对他前后不一的话自动处理了一番。
沙沙。
“咦,你已经开始画了吗?”
“恩。”画家含糊地应了一声。
旅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那个,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天气,容易闹……”
“啪!”
风拍打门的声音。
“……”
“……”
画家伸手,想把旅人从身上拉下来。
啊,拉不动,手抖得厉害。
旅人说:“那个,我说……我们来聊聊天吧。”
“聊你男朋、男朋友?”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一个明媚的春天,当时我对他一见钟情……”
“你干嘛真的讲起来?!鬼才要听俩基佬断子绝孙的故事!”
“可是没有别的可聊的啊!”
“那你就换种方法讲!这太恶心了!我明天会吃不下蛋黄酱的!!”
“你这个狗粮混蛋怎么还在吃那个玩意儿!那是人吃的吗!!”旅人怒吼着戳在画上,“还有这里,画错了!这家伙干嘛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是你自己说的画好看就行!”
“我说过吗?什么时候?我绝对——没说过!!”
画家在心中默念了十遍冷静,转手就把旅人男朋友的嘴角往下扯。
旅人还挂在画家身上:“差不多吧。”
于是他开始满意地看。
画家画到眼睛。
沾了蓝色要往上涂时旅人抓住了笔,他凑近了看,说:“不是这个颜色。”
“那是什么颜色?天空?湖水?宝石?”画家说。
旅人说:“像你眼睛一样的颜色就可以了。”
画家看着他。
“我没有画过自画像,不要抱太大期望。”
旅人笑了一声。
“我男朋友以前是个神父,啊就是那种,整天死死板板念圣经,开口闭口都是神的小白脸。”
为什么这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就讲起来了啊?而且神父怎么就成小白脸了?!
画家觉得嗓子眼里卡着东西。
“虽然是个没表情也不风趣的神父 ,但是倒贴他的女孩还是多的不得了,让人看了就想给他个过肩摔,最好摔掉他两颗门牙。”
不,只有你想这么干吧?
“不是啊,还有总一郎君,和我一样看穿了他的伪装,我们一直在为世界铲除这个人民的毒瘤奋斗着哟。”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啊!话说我觉得你们两个更像毒瘤!这个形容词真是让人火大啊。
“要不是因为这头卷发,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女孩子会看上我的……你笑什么?”
“抱歉抱歉,你继续。”
“他周围整天都有人围上来,神父先生神父先生地叫,一会儿那家进小偷了,一会儿这家闹鬼了……他倒是很享受,随叫随到。”
画家说:“你这句话说的酸溜溜的。”
“哈?怎么可能,我看了他那张臭脸那么多年,当初也是看在他跪下求我的份上才勉强答应暂时放弃那些美丽的小花朵,他死的时候我可是松了口气啊。”
“……他怎么死的?”
旅人顿了一下。
“被人杀死的,在我面前。”
“……抱歉……我……”
他觉得似乎有凉凉的东西贴了过来,像盛夏时溪底一块青苔的石,蕴着长长久久流水样的记忆,细腻委婉。
“喂,你干什么。”
画家捏住了笔。
“想打架?我不是故意……”
旅人凑到他的耳边,似在端详那副画,又似在用那双睫毛下的器官凝视他。
“你杀过人吗。”
画家慢慢地说:“……没有。”
“我也没有。”
“哼。”
“但是你要知道。”旅人的手像是刚接过一捧雨水,凉丝丝地搭到他肩上,“杀一个人,比你想象的要恶心。”
旅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饱含毒液的舌根翻卷出来的,好听又令人浑身发寒。
画家转过头,直视他:“你在向我求饶?”
不打算装下去了吗,这确实是很荒唐的一件事。
雨夜,吸血鬼猎人在案件频发的路边小屋等待。
吸血鬼披着披风坦然地走了进来。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而又莫名其妙地聊到现在。
不,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莫名其妙。
穿着皮鞋的吸血鬼已经飞到了门边,说:“是你先戳破的哦,猎人小鬼。”
“你靠我太近了,鬼知道你是不是想吸我的血。”
“很遗憾,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挑剔的啊,我只吸泛着甜味的少女鲜血哦。”
“你这发言真有股子没从漫画毕业的中二劲。”
吸血鬼换了个站姿,说:“我是正统的JUMP派啊。”
“我是Magazine派。”吸血鬼猎人把烟直接丢到窗外。
“看来我们还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啊啊,那我走了,不用送。”
“等等。”
“干嘛?我现在不想和你打架,没有甜食的滋润整个人都不好了。”
“杀人。”吸血鬼猎人说,“或者杀吸血鬼,是什么感觉?”
吸血鬼挑了挑眉,那双没精打采的眼睛却连一毫都没有动。
“便秘的感觉吧……杀人越多越拉不出来这样的。”
“……如果我查出这几件吸血的案子都是你干的,下次见面,我就让你荣幸地当死在我刀下的第一个吸血鬼。”
这一次,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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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去生命是什么感觉?
杀人是瞬间的,一刀或一枪,别的也无所谓,总之不会多于泡一碗面的时间,一具渡着很多年岁月的肉体会倒在你面前。跳跃的鲜活的温暖的生命力眨眼就消失了,他没法握住谁的手了,在阳光下发烫的头发也不会再有了,那一点点的,你和他的记忆,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记着了。
那如何才能救活一个人?
扒开我的皮囊给他盖上可以吗?掏空我的血液我的内脏为他填补可以吗?我的心脏还在跳动,非常年轻,连这个都救不了他吗?不……他不缺少这些,他完完整整的在这里,我晓得是他。但是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没有了。
他在这里,但是再也没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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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银。”戴着眼镜,像一个普通高中生的少年扇动翅膀飞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土方先生……还好吗?”
坂田银时翻了个白眼:“哦。”
“哦是什么啦?!”
“哦就是过的很哦的意思!你连这个都不听懂,才会只是新八的啊。”
志村新八有股把眼前这个人翅膀撕掉的冲动。
“担心你的我根本就是个白痴!”
“神乐呢?”
“不是在之前那个路口拐弯,去找冲田先生的转世了吗,真是的,稍微靠谱点啊你。”
这两个人真是一样的口嫌体正直,一个对土方先生嫌弃的要死,一个说要揍他的每一个转世才能解当年辣椒蛋糕之恨。
……但是。
志村新八看着那人晃晃悠悠走远的背影。
下一次会是哪里呢?
下一世。
什么时候才是最后一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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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生日快乐……(瘫)我够爱你吧,专程复活了来写生贺。
祝食用愉快。